被拉黑的打拐英雄,讓535個失散家庭團圓
2024年春節(jié)臨近結尾,但濃濃的年味讓大家意猶未盡。很多人感嘆今年的“年味”更濃!見到了更多的親戚、吃到了更多家鄉(xiāng)味的宴席、還有更多在煙火中與兒童玩伴嬉鬧的美好回憶。
然而,臨近正月十五元宵佳節(jié),有一群人卻仍在沒有目的地尋找團圓的“旅程”中,在最熱鬧的地方留下最孤獨的身影。對于尋親者來說,團圓是傷、是痛、也是希望。
此時此刻,牽腸掛肚的父母、流落在外的孩子、支離破碎的家庭都在眼巴巴的等待一個人……
2023年10月底,蔣光德、李秀華夫婦向“胡祥雨工作室”求助,希望找到被拐40年的孩子。
隨著蔣光德夫妻采血完成,生物信息進入全國公安打拐DNA數(shù)據(jù)庫,海量數(shù)據(jù)的盲比就此悄然進行。
一周后,系統(tǒng)傳來令人振奮的消息——蔣光德夫婦與劉永旺的生物信息比中了13個基因座,疑似具有親緣關系。很快雙方再次采集生物樣本,經(jīng)過進一步調查和二次DNA親緣關系鑒定復核,2024年1月20日,全國公安機關打拐系統(tǒng)確認:四川綿陽人蔣光德、李秀華與河北省衡水人劉永旺符合三聯(lián)體親緣關系遺傳標記,具有生物學遺傳關系。
同時也在尋找親生父母的劉永旺,得知消息后大哭了一場,他第一時間把好消息告訴了一路幫助他的所有志愿者。“沒有你們,我永遠走不到今天。”
2月2日上午,正值小年,三臺縣新魯派出所里,在民警的見證下,分離40年的骨肉終于團聚。
來源:新華社
而這樣時隔數(shù)十年再團圓相聚的畫面,是警察胡祥雨心中真正盼望的,也是他一直在堅持做的事。
時間倒回到2年前。
一個本該出現(xiàn)在認親活動現(xiàn)場的男人不見了。
更要命的是,主持人打拐警察胡祥雨也“失蹤”了。儀式現(xiàn)場陷入無盡的尷尬之中……
他倆共同出現(xiàn)在綿陽市公安局門口:席地而坐,勾肩搭背,手里攥著啤酒和一包花生米。
四目相對,即將認親的男人憋在眼眶的淚水刷地一下淌了出來,他拿起一瓶啤酒遞給胡祥雨。
“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警察!來,胡大哥,干了!”
“我要讓所有失散家庭重新團圓”
“他為了認親,提前兩天趕回綿陽,心情非常迫切,但積壓在心里30多年的苦在最后一刻爆發(fā)了,我要再去推他一把。”胡祥雨解釋說。
回到認親現(xiàn)場,重逢的親人抱得緊緊的,哭作一團。35年的離傷與團圓的喜悅交織著、宣泄著……
誰曾想到,這位萬千尋親者眼中的“打拐英雄”、“大恩人”、“親切靠譜的胡警官”,竟然跟狗“玩”了20年。
在刑警父親的影響下,懷揣英雄夢的胡祥雨大學考入中國刑事警察學院警犬技術專業(yè),盼望成為一名破大案、立大功的光榮警察。
從1999年到2019年,胡祥雨在綿陽市公安局警犬隊一呆就是20年,從訓導員到副大隊長再到高級工程師,職稱越高、榮譽越多,離他的英雄夢就越遠。
年輕時在警犬隊工作的胡祥雨
“出十個警,可能有一半使用警犬都發(fā)揮不了重要作用。”
回家還要被兒子挫,“爸爸,你這個警察怎么成天跟狗玩兒?”
2019年恰逢調動機會,胡祥雨立馬申請調入刑偵大隊,并主動請纓負責刑偵打拐工作。
很快,胡祥雨接到了第一個案子。
彼時,在1700多公里外的內蒙古,一個小伙子向綿陽市長公開電話發(fā)去求助:“我的傻媽媽‘劉花卷’是被拐到內蒙古的,請警察幫幫我可憐的母親,找到她原來的家吧。”
遙遠的內蒙古、智力殘疾的母親、模糊不清的名字“劉花卷”、再加上市里的高度重視,胡祥雨的“首秀”格外引人注目。
“第一個案子,我一定要破!”胡祥雨沒有退路。
海量的數(shù)據(jù)排查分析如大海撈針,胡祥雨沒日沒夜地搜索著公安系統(tǒng)的人口信息庫,生怕漏了要找的那根“針”。經(jīng)過一遍遍過篩,與“劉花卷”諧音及長相相似的人員名單最終鎖定在132位。胡祥雨注意到一個由于失蹤已注銷的戶籍——“劉華娟”。
“一下子看到了希望!”胡祥雨馬不停蹄趕赴100公里外劉華娟的原籍射洪進行調查確認,并采集親緣血樣。
經(jīng)DNA比對,“劉花卷”就是劉華娟。
半個多月后,在央視《等著我》欄目錄制現(xiàn)場,劉華娟的丈夫佝僂著身子掩面痛哭:“我是他丈夫,就算她死了,我都會找到她,去她的墳前拜一拜。”
節(jié)目結束,胡祥雨與劉華娟一家拍了一張全家福
這對暮年夫妻的團圓,讓胡祥雨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打拐工作的意義。他當著全國觀眾說:“我要讓所有失散家庭重新團圓。”
胡祥雨的團圓之路算是正式啟程了,但路有多難走,他卻無法想象。
一邊冰天雪地
一邊火燒火燎
又是一年春天,全國公安查找兒童信息系統(tǒng)上,河北女孩王蕓蕓的DNA與四川綿陽的薛紅嬋夫婦高度吻合。收到復核指令的胡祥雨馬上聯(lián)系到王蕓蕓。
“騙子!我有爸媽。”
“認親?搞笑!”
“別騷擾我了。”
……
幾次溝通后,胡祥雨被王蕓蕓拉黑了。
女孩親生父母那邊,急得火燒火燎——
“胡警官,求求你了,我們找了20年,請你一定幫我們找回女兒。”
薛紅嬋夫婦每一年都會給女兒過生日。擺上蛋糕,點上蠟燭,對著空空的椅子流淚。女兒的奶瓶、抱著睡的小熊、吃了半包的龍牡壯骨顆粒……都被小心翼翼地收納起來,“我們不敢拿出來,看一眼就是扎心地疼……”他們恨不得下一秒就見到女兒。
胡祥雨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當然,還要面對外界的聲音——
“孩子過得好又不愿意認親,非要逼她。這不是多管閑事嗎?”
但血濃于水,打斷骨頭連著筋。身為兩個孩子的父親,胡祥雨不相信時空會阻隔親情。“尋親結果不僅僅是配對成功,或是冷冰冰的一紙證明,而是盡心盡意地為尋親家庭搭建起情感的橋梁,這也是我的職責。”
“圓”不是一筆寫成的。
胡祥雨往返于綿陽和北京之間,背著一個雙肩包,跑派出所、“堵”王蕓蕓,身上的衣服也從一件短袖海軍衫換成了長袖沖鋒衣……
當這個失散家庭重新團圓的時候,胡祥雨悄悄地離開了。隨后,他轉發(fā)了一張王蕓蕓與父母在天安門的合照,附言:“團圓就是我的使命。”
王蕓蕓與父母在天安門前合照
現(xiàn)實中,胡祥雨也有寫不成的“圓”。
碎了
才是圓滿的結局
胡祥雨一直記得,單身母親方慧找到他時的樣子——面容憔悴、衣衫襤褸。
十年前,方慧準備陪患有精神分裂癥的兒子出院,轉頭回病房拿藥的功夫,孩子就徹底消失了。丈夫早亡,尋找兒子成了她與家人團圓唯一的寄托。
胡祥雨當即采集了方慧的血樣,比對結果很殘酷——
十年前,兒子就墜亡了。
真相,說還是不說?胡祥雨陷入了沉默。
說,不行。找兒子是支撐方慧活下去的最后希望,胡祥雨生怕她會被這最后一根稻草壓垮。
不說,不行。難道往后余生,她要被一個毫無意義的結果折磨,行尸走肉地活著?
那些天,胡祥雨腦海中全是方慧拖著快要磨破的鞋子,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地去鉆橋洞下、跑救助站、蹲火車站,瘋了一樣逢人就問,找遍每一個角落的身影。
最終,胡祥雨還是撥通了電話:“你到支隊來一趟吧。”方慧的心結,必須也只有胡祥雨來解開。
胡祥雨不忍心看著一位母親苦尋十年的執(zhí)念無處安放。他托私人關系,找到了當年埋葬方慧兒子的無名墓地,并陪著方慧去了一趟。在現(xiàn)場,方慧整個人癱倒在地。
她放聲大哭,從此世上再無家人。
她突然又大笑起來,嘲笑自己如螻蟻般被命運捉弄的十年……
從墓地回來后,兩人沒再聯(lián)系。
一周后,刑偵支隊突然收到方慧的一封感謝信。最后寫道:
“謝謝警官,我終于可以不再這么漫無目的的尋找下去了!孩子走了,我才50多歲,還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方慧給胡祥雨送來錦旗
破鏡難重圓。對方慧來說,接受、放下,是另一種生命重新的開始。
一個尋親者的精神家園
游離在萬家燈火之外,孤獨地“戳”在火車站、汽車站、商場、超市,與行色匆匆回家的身影格格不入,打所謂的相關部門電話,卻對不上“頻道”的尋親人們,應該有個臨時的“家”。
方慧尋子案辦結后,胡祥雨想成立一個專門的工作室。可以更快幫他們找到親人,也能夠給他們一個臨時的精神寄托之所。
“讓這些孤獨的靈魂不再流浪。”
2021年7月,在胡祥雨的申請下,綿陽市公安局批準在刑偵支隊設立了“胡祥雨工作室”,專門處理打拐尋親工作。時至今日,胡祥雨尋親工作室已經(jīng)幫助了535個失散家庭團圓。胡祥雨也榮獲個人一等功。
2024年春節(jié),胡祥雨工作室每天的收件量和工作量是平常的兩三倍,手頭上有近20個尋親信息需要核查。“有一個84年被拐的尋親人,我們計劃在綿陽幫助這個離散40年的家庭實現(xiàn)團圓......”
胡祥雨工作室近期收到的尋親信件
給尋親人采樣時的胡祥雨
胡祥雨去尋親者家中進行情況調查
大家團圓,小家疏。
能陪著尋親者跑遍大江南北認親,但妻子患眼疾在北京手術時,卻無人陪伴;好不容易忙里偷閑,回家給兒子閨女輔導作業(yè),不超過十分鐘,就開啟了“暴脾氣模式”。
如今,胡祥雨圓了兒子的“英雄父親”夢,卻也無心“打翻”了父愛。有一次,兒子哭著說:“爸爸,為什么你有耐心跟那些被拐的孩子好聲好氣地說話,到我這兒,說了不到三句話就發(fā)飆,我還不如他們。”
胡祥雨的內心是愧疚的、自責的,但是想到還有更多的家庭需要他, 他就只能“先讓愧疚‘飛’一會兒。”
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到了春節(jié),尋親者渴望團圓的心情更加迫切。牽腸掛肚的父母、流落在外的孩子、支離破碎的家庭都在等胡祥雨的消息,他不敢停,不能停,更不想停下。
“‘我要讓所有失散家庭重新團圓’這是我說的,也是我真心想做的。”——胡祥雨
(除胡祥雨、蔣光德、李秀華、劉永旺外,文中出現(xiàn)的名字均為化名)
緣夢尋人工作站成立于2015年,致力于開展公益尋親、困難尋親家庭資助、尋親家庭心理關懷等全方位的公益尋人服務,搭建傳播矩陣和警媒平臺,建立了多渠道、全維度尋人報名平臺。成立至今,北京緣夢公益基金會共整理尋親信息211764條,直接服務尋親家屬215000人次,制作發(fā)布尋親、認親視頻7670條,于各大節(jié)日節(jié)點開展認親及尋親線下、線上活動61場,與人民日報、新華社、央視熱線十二等26家央視、一線媒體聯(lián)合開展活動傳播,傳播體量超6億人次,和胡警官以及像他一樣堅守在尋親路上的愛心警察、萬千愛心網(wǎng)友一起幫助了5萬多個離散家庭實現(xiàn)團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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