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大漢自學鳥醫,13年治療20000只野生鳥類
生病了,兒童有兒科醫生,寵物有寵物醫生,而天地間的野生鳥類,一旦受傷了,如果足夠幸運,也終于有鳥醫來救治了。
護鳥13年的鳥醫“胖哥”終于有了全新的救助基地 拍攝/制作:摘星閣
他叫曹大宇,是和你我一樣的凡人。因為關心野生動物,在他的老家遼寧本溪,自發巡護、調查和舉報,解救受困于非法捕獵和貿易中的遷徙候鳥,又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不得不直面受傷個體,自學成專業鳥醫。
十多年來,不管炎暑還是寒冬,他一直行走在反盜獵和病傷救治的第一線,同時還運作一家6000平米的救助中心,成為一位放眼全國都稀缺難得的全能野保人。
曹大宇正在喂長尾林鸮“阿呆”
全能野保人“愛鳥胖哥”
在重陽節,其他家庭團聚時,曹大宇正開著他那輛“除了喇叭不響啥都響”的戰車,巡護在內蒙古赤峰的郊野。這兩天,因為戰車實在修不好,半輩子都埋頭救治野生鳥類的他,好不容易能和家人一起好好吃個飯,卻累得睡著了。
好不容易能吃個飯,曹大宇卻睡著了,嫂子孫萍心疼又無奈地拍下了他的睡姿
在中國野生動物保護的圈子里非常出名,他和愛人“仙人球”孫萍保護野生動物已有13年,出身草根又堪比專業人士,貸款建設救助基地,是草根各地護鳥志愿者敬佩的模范,也是公益組織‘’讓候鳥飛‘’重點援助的核心伙伴之一。
曹大宇自小喜歡鳥兒這種美麗的生物,在困頓的童年時期,他在大自然和鳥兒身上感受到了生機和自由。文化不高的他,見到和鳥類有關的書籍,都會購買下來,一遍又一遍地閱讀,日積月累,只要是鳥類相關的知識,這位東北大漢懂的并不比科班的老師少。
寒冷的日子里,曹大宇用手掌的溫度融化雪水給鳥兒補水
曹大宇正在非法捕鳥網上解救網到的鳥兒
長大后,他當過軍人、工人、歌手……聰明的頭腦,加上天生的責任心,讓他足以做好每種工作。2002年,他意外下崗,空閑下來后,他發現在本溪周邊,不管是哪個村鎮,基本都有非法捕鳥網,于是開始了一個人的野保道路,巡護、拆網、尋找獸夾、清理捕獵場、救助病傷鳥兒……成為了他的日常。
但很快,他發現一個人單打獨斗作用有限,開始帶動身邊的朋友和愛心市民,逐漸形成了團隊。漸漸地,在本溪周邊的城市撫順、沈陽、鞍山、遼陽都建立了野生動物保護志愿者隊伍。再后來,他就決定不再找新工作,在2010年正式開始做全職野保人。
有了更多志愿者,他比以往更勤快,每天凌晨4點起床,專注保護野生鳥類,一年到頭都在帶著團隊巡護和反盜獵的路上。很多人都欽佩他,凡事以鳥為先,只要有鳥兒需要救治,哪怕正在吃團圓飯,也一定會放下手頭上的碗筷。就這樣,“愛鳥胖哥”的名號越來越響。
曹大宇觀察著一些可能是盜獵的蹤跡,每日驅車到達第一個地點時,往往太陽才剛剛升起
2023年9月8日,解救24只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黃胸鹀、18只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鳥類紅喉歌鴝
從外表上看,曹大宇就是一個典型的東北大漢,不僅壯實,還有一顆勇猛的心。撩起上衣,一條四厘米的疤痕仍留在他的腰上,那是2013年為了和盜獵者周旋受的傷。做野保堅持了這么多年,他身上的傷疤也越來越多,反盜獵和救治的經驗也越來越豐富。
曹大宇的胖完全是因為救鳥:能吃飯就要吃的很飽,以防野外沒有吃飯的地方,開車也需要一直吃保證清醒,他的身材就越來越胖。2018年,他獲得了本溪市好人稱號,能免費體檢:二尖瓣反流,甲狀腺結節,重度脂肪肝……他認為治療身體的錢對于需要治療的鳥兒來說,更是救命錢,于是再也沒去過醫院。
13年來,憑著這股子拼命的勁頭,曹大宇從最初一個人,到后來成立了本溪野鳥保護團隊、護鳥救助基地,再到最近整合后的東北瀕危物種保護中心,總計發展了1400多名當地志愿者,解救和救治的野生鳥類超過10萬余只,參與配合相關部門打擊非法盜獵行動500多次。
當地的職能部門都非常信賴他的專業能力,本溪縣的區縣范圍,到本溪市的地級市,有受傷的野鳥就往他那兒送,周邊的很多市民也會送鳥過來。哪怕中間受疫情影響不能出市,近5年有記錄的帶回救助站治療放飛的鳥兒就有5200多只。加上巡護路上直接救治的,曹大宇這13年來親手救治了至少20000只大大小小的野生鳥類。
專業鳥醫的誕生
曹大宇救治鳥類的本領,幾乎都是自學,從小到大買書看,做野保之后又和全國其他鳥醫的交流,不斷地摸索和改進。
治療鳥類已經成了他的本能,僅僅看一下鳥兒的外觀狀態,他就能推斷出是哪個器官出了毛病,通過觀察排泄物,判斷出簡單的病情,哪怕不通過醫學檢驗或影像設備,他只需要用手輕輕一碰,就知道鳥兒斷了哪一根骨頭、斷成了幾節,立刻進行接骨、外置夾板:“我給牠們接骨,不用打鋼釘,夾個夾板對于小鳥來說傷害更小,不需要二次手術,不會有后遺癥。”
為骨折的鳥兒們正骨,曹大宇從未失手過,這大概和遺傳自中醫父親的基因有關,幾乎每一只被送來的骨折鳥類患者,都能在一年內恢復野外生存能力,重回大自然。
今年年初救助的疑似中毒的鴻雁,已經成功搶救并放飛
比較難處理的是鳥兒中毒,由于一些人愛好野味,便會在春季的河邊用拌了農藥的玉米粒非法投毒,并將死去的雁鴨賣給燒烤店、野味館。
曹大宇每次接到這種求助,內心又憤怒又傷心,因為投毒事件被市民發現時,往往已經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常常能在河里、河岸發現許多死體。對于疑似中毒的鳥兒,他會對牠們進行保溫以防體力下降,并一邊補食補水、一邊立刻帶回救助站洗胃,才能從死神手中搶回這些生命。
縫合3天后,小狍子的傷口肉眼可見地愈合
漸漸的,曹大宇在不斷的經驗累積和自學中,治療范圍延展到了所有動物。今年年初,他一共救助了4只國家三有動物:狍子。其中一只小狍子,由于被獵套套住,踝關節的骨頭整個裸露在外,完全無法行走。曹大宇憑借高超的技術,將其清創、縫合,現在已經絲毫看不出曾經受傷過了。狍子生長慢,但曹大宇有信心在未來幾年內讓牠野化、成功回歸山林的種群之間。
對于所有救助的動物,曹大宇最終額目標都是野化并放歸,但是如果牠們真的先天不足或者來救助中心之前就殘障了,他依然愿意自掏腰包,養牠們一輩子。在曹大宇看來,牠們永遠不應該是人類的寵物,所以堅持不對將要野化的動物進行零距離接觸,哪怕是孩子和實習生要學習,也只能安靜地遠遠地觀察。
嫻熟的技術、老道的眼力、豐富的經驗、細膩的手法,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鳥醫和志愿者特地前去本溪學習,曹大宇就這樣帶出了許多徒弟,其中一部分人至今還在守護野生鳥類,甚至有了自己的團隊。
夫妻倆正在救助一只黃鼬
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鳥類雕鸮是救助站最常接待的猛禽
2022年4月3號那天,志愿者們忙了一整天,救助了一只受傷嚴重的禿鷲,愛人孫萍發了條朋友圈:“只要它能活下去,一些都值得。”
這只禿鷲病情嚴重,需要用到專業的場地,也需要一個大籠舍進行野化訓練,當時的舊基地是在自家院子用二手材料改造的,只能委屈牠舟車勞頓前往沈陽猛禽救助中心了。夫妻倆為禿鷲擔心了一路,暗下決心:一定要在本溪當地建設一個大型的救助基地。
曹大宇正在救助這只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禿鷲
建設候鳥醫院之路
遼寧本溪,自然資源極其豐富,瀕危物種獵隼在此繁衍,中華秋沙鴨在此越冬,兩者都是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多種多樣的鳥兒都有傷病的風險,因此,建設一個全能的救助站,是非常重要的。
最開始的救助站,僅僅是一個租的小院子,和其他村民挨得很近,門口僅有一片李子樹,防止鳥兒們受驚,曹大宇就在這個小院子里為鳥兒們手術。這個院子唯一的優勢,在于能觀察到3巢獵隼的繁殖情況,而獵隼升級為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也是曹大宇不斷努力的結果。
自家院子改造成的救助站,逼仄的籠舍一共十多平米
2018年10月,由于租期到了,曹大宇不得不把救助的鳥兒們從租的院子,挪到自家院子里,此時,當地市級、區縣級職能部門,已開始把鳥托付給曹大宇,而他每一次也會盡力幫助每一只鳥兒恢復,讓牠們盡早通過健康評估和野化訓練,重返藍天。
漸漸地,自家院子的二手材料經不起風吹日曬和鳥兒們的破壞,甚至在曹大宇出遠門南下巡護時,出現了大面積的網面破損,幸好只是一些已經恢復健康的小鳥飛走了,沒有造成傷害。
每次放飛,曹大宇都不放心地親自在場
遼寧省本溪市明山區牛心臺街道辦事處聽說此事后,2022年11月6日,批給曹大宇6000平方米的公益用地,讓他能重建一個嶄新的救助站。
就這樣,在一大片磚瓦廢墟上,護鳥志愿者們年前完成了土地平整。2023年4月8日,在各界好友的見證下,救助中心進行了開工典禮暨奠基儀式,升級成為“東北瀕危物種保護中心”。
這將不再只是功能單一的救助站,而是一個公眾參與生態保護、接受生命教育的生態驛站和科普基地;是野生鳥類救助研學基地和經驗交流平臺;是動物保護志愿者培訓和實習中心。
入住全新救助中心的獵隼
2022年11月24日,孫萍用愛人的方法為金翅雀接骨
6月16日,曹大宇救助了一只嚴重腸胃炎、皮包骨的獵隼,作為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牠的受威脅程度得到了各方的關注,在幾乎沒救的情況下,曹大宇通過強行喂食、每日檢查,終于將牠搶救了下來,并于10月15日放飛在太子河岸。
目前,東北瀕危物種保護中心建設了志愿者驛站、醫療室、猛禽籠舍、雀形目籠舍、水禽籠舍、候鳥過冬的陽光暖房,還有隔離籠舍、學習基地、實習宿舍……待建設。雖然花光了積蓄甚至還貸了十多萬款,夫妻倆依然堅定地推進著建設,以期待想培養更多的年輕、專業的護鳥志愿者和鳥類醫生。
嶄新、寬敞的鳥類籠舍,全方面考慮到鳥兒的需求
這個建筑囊括了醫療室、辦公室、志愿者休息室
剛剛建成的候鳥過冬陽光暖房
每當有人問起他什么時候“退休”時,他眼睛發亮、充滿斗志地道:“不會退休,除非鳥兒不需要我保護了,不然只要我還能動,一輩子都不退休。”
團隊最大的支持者,除了一直支持團隊的捐款人,就是“仙人球”孫萍——胖哥的愛人。她不僅是丈夫堅實的后盾,作為“金主”變賣首飾支持,也是丈夫的好戰友、團隊的主心骨。在曹大宇出遠門巡護時,孫萍會在早上5點起床喂鳥,7點送女兒上學,開啟一整天的工作。
曹大宇的教學加上自己的好學,孫萍對于不難的鳥醫工作已經得心應手
孫萍的護鳥知識基本來自曹大宇,曹大宇以前去暗訪非法買賣野生鳥類現場,如果他不在,鳥販子根本不怕。于是孫萍主動要求學習,飛速成長,很快就能能獨自帶隊,并且對于大多數的病傷,孫萍也懂得如何救治,是曹大宇的好戰友。
這位堅強、獨立的女性樂觀地說:“做志愿者就得別人說什么都不在乎。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接受不了,但是一看到鳥網上那些鳥兒,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10月15日,摘星閣博主和團隊共同放飛一批救助的鳥類,圖為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獵隼
最近,護鳥志愿者們的心情挺好,除了救助站一步步建設起來,還有巡護遇到捕鳥網的幾率大大降低了,這多虧了國家政策的支持和人民觀念的轉變,加上護鳥志愿者的多年努力。
曹大宇希望女兒在快樂生活的同時,能繼承父母的志向,也成為一名護鳥人、一名優秀的候鳥醫生。他也渴望在未來,能有越開越多愛鳥護鳥的新鮮血液,有越開越多優秀的專業鳥醫:“讓鳥兒們們永遠有一個值得信任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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