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宏：人類如何抵抗傳染病入侵

這段上海專家組組長張文宏主任的演講最近非常火。這個演講生動地給老百姓科普了流感、病毒這些大眾目前最關心的知識，非常值得一看。

談談我的一些思考。

1 醫學界的一個基本思維邏輯

張教授在演講中談到一個案例很有意思。2013年他遇到一個不明原因的流感病例，因為這個病例不是已知的病毒造成的，所以，他也心里沒底。

站在一線醫務工作者角度，最怕就是遇到不明原因的病例。只要找到病因，經驗豐富的醫生都能想辦法對付。

最后他通過實驗發現這是一個禽流感的病毒變種。所以，他在演講中很自信的說道：只要知道是什么病毒就好辦了。最后張文宏果然解決了這個病毒。

這個案例揭示了醫學界的一個基本思維邏輯：只要找到病因（病毒），一定有辦法解決的。但是這個思維邏輯恰恰在本次新冠病毒導致的肺炎疫情中遭受重挫！

2 樂觀與急轉

去年12月武漢爆發疫情，1月7日國家疾控中心實驗室就檢測出本次疫情的罪魁禍首——新型冠狀病毒，并且獲得該病毒的全基因序列。

短短一個多月，我們的醫學界就找出病毒這是一個世界級的速度。所以，當時所有的人都產生了樂觀的情緒：找到了病毒還怕治不了？

所以，從1月7日之后，國家衛健委專家頻頻對外表態，釋放對疫情的樂觀預期。

1月10日，國家衛健委專家王廣發對外稱沒有醫護人員感染，新冠病毒肺炎可防可控。

1月14日，國家衛健委專家徐建國對《科學》雜志宣稱763例已經確診患者的密切接觸者，沒有一例感染，如下周沒有新增病例疫情或將結束。

但是，我們這些全國最頂級的專家都低估了病毒的危害。

一天之后，形勢就急轉而下。

武漢疑似患者突然激增！陸續有醫護患者感染！連國家衛健委專家王廣發也被感染患上新冠病毒肺炎。

1月15日，國家疾控中心啟動一級應急響應。

1月16日，武漢啟動嚴格的出省篩查措施，體溫高于37.3攝氏度的人不得出省。

直到這個時候，我們應對這個冠狀病毒肺炎還是17年前應付非典的老辦法——用體溫檢測的方式來防止疫情擴散。

3 新型冠狀病毒的“智慧”

但是，我們現在面對的病毒恰恰是人類歷史上最“聰明”的病毒。

這個病毒有幾個特征——包括潛伏期較長，一般是7—14天；傳染性很強，即使沒有任何癥狀的潛伏期患者也能傳染他人；致死率較低，在湖北省外致死率只有0.2%左右，也就是比流感的致死率稍微高一點。

同時具備這幾項特征的新冠病毒簡直就像是一個智能型生物！

因為這些每一種特征都是最有利于病毒生存與擴散！

潛伏期長讓患者不易察覺，在爆發之前就能傳播給更多的人；

傳染性強簡直無孔不入，口、鼻、眼之外，現在又出來一個“糞口傳播”；

致死率低也很有意思。從生物學的角度，病毒與患者是一種共生的關系，高致死率其實對病毒并不利，干掉了患者也是干掉了病毒的宿主，沒有宿主就沒有病毒生存的空間。

低致死率讓更多的宿主活下來從病毒的角度也是讓自己生存更久——有更多的機會去尋找更多的宿主。

你看看，這個新冠病毒的特征如同電腦設計的一樣充滿了“智慧”。

當然，我這個分析不是要推導出一個陰謀論的結論，我對網上所謂這個病毒是某國發動的生化戰爭的說法嗤之以鼻。因為這個陰謀論不但沒有證據，而且從邏輯上講越是大陰謀參與的人越多，也就越難保密。

我的意思是人類不能低估病毒迭代變異的威力。病毒是自然生中迭代變化最快的物種，普通物種可能要經歷幾千年幾萬年才可能完成的迭代物種進化，病毒可能在很短的時間里就能實現這個過程。

所以，用非典那套模式根本就無法阻止病毒的擴散！因為病毒有潛伏期，在潛伏期患者沒有任何癥狀，但是在潛伏期的患者同樣會傳染其他人。

1月18日鐘南山臨危受命，緊急趕到武漢，第二天去了北京開會，1月20日鐘南山接受記者采訪，這段采訪有兩個地方我的印象特別深刻。

其一，就是對病毒的描述——這個病毒今天看到的與昨天不一樣，昨天又與前天不一樣。

這個對病毒變化之快的描述讓我震驚。

其二，就是對病毒傳染性的評估，我記得鐘南山的判斷是“傳染性不如非典病毒”。

現在看來，即使如鐘南山這樣的專家也低估了病毒的威力。

4 敬畏之心

非典期間全國感染人數大致是8000多人，而這個新冠病毒目前確診的人數已經超過4萬人。

1月24日，國家疾控中心成功分離出首株新型冠狀病毒毒種，這更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

按：這里給大家科普一下，1月7日檢測出病毒然后得到全基因序列，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相當于我們公安機關在茫茫人海中找出那批壞人，并且有壞人全部的體貌體征（年齡、身高、體重、模樣）。

按照醫學界一般規律，有了這個把壞人揪出來已經問題不大。

然后又分離出首株新型冠狀病毒毒種，相當于抓了一個壞人的“活口”，通過撬開這個“活口”的嘴巴，可以掌握壞人的行動規律——是不是把這批壞人全體捉拿歸案把握更大？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卻骨感。

雖然我們醫學專家在病毒研究上連續取得重大進展，但是近20天過去了，我們臨床也沒找到完全有效的藥物，至于研發疫苗更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最后只能采取武漢封城，全國人民用自我隔離的方式與病毒打一場艱苦的戰爭。

寫這么多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我們人類必須要對大自然有敬畏之心。不要幻想不管釋放什么病毒出來——只要有一個高明的醫學專家，一個高效負責的官僚系統就可以迅速撲滅。

大自然經過迭代進化的病毒可能遠比人類想象中更“聰明”，傳統人類能想到的方式對于這些病毒根本無用，也就是中國這樣的超級體制才能采用全民隔離的方式來對抗這種超級病毒，換一個國家可能早就崩潰了，就這樣我們也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為了解決武漢這個疫情重災區，國家已經從全國調集了兩萬多醫護人員支援武漢，各地能抽調的醫護人員幾乎被搜羅一空（昨天我看到甚至連青海某縣的醫護人員都調出來了）。

大家想一想，如果這次疫情傳播到另外的大型城市，并且大規模爆發會是啥結果？

細思極恐啊。

所以，最近全國各地都在嚴防死守，升級管控人員流動。

因為，即使我們這樣的超級體制，也不具備在兩個大型城市同時打贏疫情戰爭的能力。

張文宏主任在演講最后提到，流感病毒也在不斷迭代進化，我們無法預測未來哪一天會再次爆發，但是能確定的是一定會爆發。

我們能做的不僅要升級我們的防疫機制，而且要與自然界生物和平相處，要立法禁止養殖、捕食野生動物。不要以為人類處于地球生物鏈的頂端就可以肆意捕食野生動物，有的時候，野生動物的報復可能遠比我們想象更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