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樹幽蘭8:紅蕉 | 葉滿叢深殷似火,不唯燒眼更燒心
2019年春我在華南植物園見到了紅蕉。它長柄大葉如芭蕉,但花序不下垂,而是直立,苞片鮮紅如火,頂端卻帶著一個小小的由黃變綠的尖兒,乳黃色花被片羞羞地躲藏在苞片之中,絕對是芭蕉科芭蕉屬中的大美女。
紅蕉雖是中國的本土植物,但“紅蕉”這個名字最初卻主要由美人蕉占用。為什么?因為紅蕉一直窩在嶺南,不去嶺南就看不到,而從國外熱帶地區傳入中國的美人蕉,雖然也把嶺南作為自己的根據地,但不斷北上,擴大影響。到唐代時就已經翻過五嶺,到達了永州。被貶永州的柳宗元就寫一首《紅蕉》詩:“晚英值窮節,綠潤含朱光。以茲正陽色,窈窕凌清霜。遠物世所重,旅人心獨傷。回暉眺林際,摵摵無遺芳。”(見《全唐詩》卷三五三)因為只有美人蕉在頑強北上,人們因此認定,此處的紅蕉就是美人蕉。
由于美人蕉逐漸被嶺南之外的人認識,而紅蕉還躲在深閨無人識,所以即使是到了嶺南的詩人寫了有關紅蕉的詩(或許看到的就是真正的紅蕉),可讀詩的人想到的還是美人蕉。比如與柳宗元同時期的詩人李紳被貶端州(現廣東肇慶)時寫過一首《紅蕉花》詩:“紅蕉花樣炎方識,瘴水溪邊色最深。葉滿叢深殷似火,不唯燒眼更燒心。”(見《全唐詩》卷四八三)雖然詩中已明確說出作者是在“炎方”見到的這種植物,但校注者們還是說紅蕉就是美人蕉。稍晚的詩人徐凝也寫過一首《紅蕉》詩:“紅蕉曾到嶺南看,校小芭蕉幾一般。差是斜刀剪紅絹,卷來開去葉中安。”詩中不僅點明了此花生長的地點是嶺南,還特意強調了與芭蕉一般,可后人還說此處的紅蕉是指美人蕉。
紅蕉的洋親戚把紅蕉的風光占盡,紅蕉卻無處發聲,也夠倒霉的。
到了宋代,紅蕉的境況略有改觀。一是有人觀察了紅蕉,發現了它的特征,并寫在書中,讓世人知道了有這樣一種植物;二是美人蕉有了自己的專屬名稱“美人蕉”,至少它被稱“美人蕉”時,不再與紅蕉混淆。
宋代文人范成大曾在廣西做官,他寫了一本介紹廣西山川風物的書《桂海虞衡志》,書中寫到了紅蕉:“紅蕉花,葉瘦類蘆箬。中心抽條,條端發花。葉數層,日折一兩葉。色正紅,如榴花荔子,其端各有一點鮮綠,尤可愛。春夏開,至歲寒猶芳。”“苞片頂端有一點兒鮮綠”(請注意看照片),這個特點是紅蕉特有的,美人蕉完全不具備。因此書中的紅蕉就是紅蕉,絕不是美人蕉。范成大深愛廣西,愛它的一草一木,所以才有了這樣認真細致的觀察。
宋代號稱“百歲寓翁”的袁褧則在《楓窗小牘》中提到了“廣中美人蕉”:“花石綱,百卉臻集,廣中美人蕉,大都不能過霜節,惟鄭皇后宅中鮮茂倍常,盆盎溢坐,不獨過冬,更能作花。此亦后隨北駕,美人憔悴之應也。”這說明在宋徽宗修建“艮岳”之前,就已有人用“美人蕉”這個名字稱呼美人蕉了;還說明它已跨過長江,把勢力發展到了河南。
雖然美人蕉有了自己的名字,但人們還是把它與紅蕉混為一談。如民國時期出版的清代資料類書《清稗類鈔》就是如此:“紅蕉,一名美人蕉。形似芭蕉而小,閩廣多有之。花如蓮蕊,葉葉遞開,紅赤奪目,久而不謝。名百日紅。”
直到1956年《廣州植物志》出版,紅蕉才正式以自己的真身示人。書中的芭蕉科芭蕉屬中,單列條目正式介紹了甘蕉、粉蕉,順帶提到了其它3種在廣州有少量栽培的植物,其中包括紅蕉:“紅蕉顏色殷麗,紅如火炬,宜作庭園觀賞用。”
1981年出版的《中國植物志》第十六卷第二分冊列正式條目收載紅蕉,提到其在云南金平稱為“芭蕉紅”,在云南河口稱為“指天蕉”(應指其花序直立向上)。產云南東南部(河口、金平一帶);散生于海拔600米以下的溝谷及水分條件良好的山坡上;廣東、廣西常栽培。越南亦有分布。植株細瘦,花苞殷紅如炬,十分美麗,可作庭園布置用綠化材料。果實、花、嫩心及根頭有毒,不能食用。
因紅蕉的種加名coccinea意為“暗紅色”,臺灣稱其為“暗紅芭蕉”。臺灣是1700年間由福建引入紅蕉的。
美人蕉雖冒充過紅蕉,但美人蕉與紅蕉并不同科同屬,美人蕉是美人蕉科美人蕉屬植物。
另外,朱蕉也不是紅蕉。朱蕉是天門冬科朱蕉屬植物。其葉子有綠色的,也有紫紅色的。
還有一個香蕉品種,假莖、葉柄、葉背、果軸、果指均為暗紫紅色,也叫“紅蕉”。它還有“紅香蕉”、“紅綠蕉”的別名,它叫這兩個名字多好,完全沒有必要跟紅蕉來湊熱鬧。
《中華醫學大辭典》說,紅蕉也可藥用,功用與尋常芭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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