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牛溝,十三年后的精彩“重逢”(
原創 鳥人Robbi 鴉雀有生 昨天
來自專輯
游記
上回說道,野牛溝是個“一條山谷里就能見到七種有蹄類,當中的大多數還都是青藏高原的特有物種”的好地方。然而,哈里斯在他的書中也提到,由于上個世紀90年代猖獗的偷獵,已經導致野牛溝內的藏羚滅絕。同時,他還在書里對2020年的野牛溝進行了大膽想象。眼下已經到了2020,野牛溝怎么樣了呢?
十三年前,想去尋訪野牛溝的人,大概率可能還會擔心一不留神錯過了溝口?,F如今,則絲毫不用再有這般顧慮,手機導航輸入“昆侖文化旅游景區”,跟著語音提示,就能抵達溝口。有別于哈里斯當年的想象, 入口處確實有一棟看起來頗為現代化的建筑,不過并非保護區的管理站,而是一個尚未啟用的游客服務中心。印象中自己當年見過的那個破舊廟宇,如今也搖身一變成了“無極龍鳳宮”。但凡經過國道109,眼神再是不濟,都不會錯過野牛溝了。不過,可能這里更被人記住的名字也成了“昆侖文化旅游景區”吧。
游客服務中心
無極龍鳳宮
但有一點,哈里斯預言得可謂十分精準,山谷里現如今真的有了一條柏油鋪裝的公路,從溝口一直延伸到了深處的黑湖,里程數竟恰好也是110公里左右。當然,黑湖如今也順應需求,被美其名曰“西王母瑤池”啦。
在網絡上搜索了一下,對這個景區有了更多的了解。原來,野牛溝已被劃為昆侖山國家地質公園的一部分。2005年,原國土資源部批準設立了該國家地質公園。2014年9月23日,在加拿大圣約翰市舉行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六屆國際地質公園大會上,昆侖山國家地質公園被正式列為了世界地質公園。實際上從格爾木市開車出來不久,路邊就開始出現的說明牌,就說明您已進入這個地質公園的范圍了。
昆侖山國家地質公園示意圖,引自該公園官網
昆侖山國家地質公園有官網,上面洋洋灑灑地介紹了公園內的種種??赡芤驗槭莻€地質公園吧,涉及野生動物的內容并不多。被我們趨之若鶩的,也被哈里斯譽為令人難忘經歷的高原哺乳動物們,或許是因為太過小眾了吧,根本占不到什么篇幅。
公園官網上的有關介紹,亮點就請自尋吧
重回野牛溝
原本應該忙碌的這個6月,因為疫情而變得清閑了起來。朋友組織了一次地跨四川、青海兩省的大環線旅行,重中之重則是希望能見到褐頭朱雀。而自2012年6月它在野牛溝被重發現以來,這里是目前已知褐頭朱雀最穩定的記錄地點。于是,自己便有了十三年后重回野牛溝的機會。
除了上面提到的那些跟哈里斯預言契合或者不同的地方之外,進溝之后我還注意到一點,藏羚回來了。2002年調查之后,哈里斯認為它們已經絕跡于野牛溝。而這一次,我們先后三趟進溝一共見到了五六群,總計超過50只的藏羚(都是雌性和當年的幼崽,沒見到公藏羚)。應是得益于這么些年來對藏羚的嚴格保護,對偷獵行為的嚴厲打擊,以及對市場消費端的有效干預。這種一度面臨絕境,高原上奔跑速度最高、優雅靈動的有蹄類開始逐漸恢復,目前估計它們的數量已回升到10萬只左右。而就在上個世紀初,深入青藏高原的西方探險家還曾記錄到過1.5~ 2萬只的超大集群。那個時期,藏羚或許是高原上種群數量最大的野生有蹄類動物吧。百年之間,滄海桑田。
重回野牛溝的藏羚,©唐軍
棕熊!棕熊!
由于我們住在溝外,每天都得是一大早天不亮出發,希望能早點兒趕到目的地。起得早有個意料之外的好處,能趕上習慣晨昏活動的那些動物們在天亮之前的活躍高峰。于是,進溝后一路上見到了不少跳鼠、小毛足鼠(Phodopus roborovskii)和灰尾兔(Lepus oiostolus,也叫高原兔),還有一群4頭多半是下山來喝水的野牦牛。坐在頭車副駕的面大師還聲稱見到了一只猞猁,有鑒于他后面的“赤狐決斷”,我們就姑且相信,并且還一點兒都不酸了吧。有些遺憾的是,忙著趕路,都沒好好停下來仔細看看到底是哪種跳鼠。
小毛足鼠的珍貴視頻,先嫑急著吐槽畫質,13年前的手機像素差不多也就這樣了... 另外,要特別強調一點,所拍攝的小毛足鼠是出于科研目的、在已取得相關許可的前提下,才從野外捕獲的,一定一定不能因為它們看起來很可愛,就想著是不是抓來當個寵物養養
東邊的天際線漸漸亮了起來,路邊原本喧囂著的跳鼠、小毛足鼠、灰尾兔們隨著夜幕的消逝也悄然隱去。我們在糾結了一陣兒前進的方向之后,也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越野,駛入一片無人的荒野之中。能找到路嗎?不會陷車吧?胎扎破了怎么辦?每個人心里或許都有著這樣那樣的問號,但大家的士氣看起來還不錯,不知道運氣會怎樣了。
醒來的山谷
行至一片河谷中的開闊地,大家下車按照慣例開始“買彩票”。其實就是輪番用單雙筒望遠鏡掃視目力所及的各處,希望能找到些活動的目標。很快,有人發現了遠處山坡上的西藏盤羊(Ovis hodgsoni)。于是,大部分人開始借助單筒希望能盡可能看到更多的細節。自己用雙筒繼續“彩票”事業,沒一會兒就見到遠處靠近山腳的地平線上,有一個黑色的大家伙在慢慢移動。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地平線上有頭野牦牛”。這個明顯比昨天下午河對面兩三公里以外的要近了那么一點兒,有的隊友也將注意力轉移了過去。這時,有人喊了起來:“棕熊!藏馬熊!”。幾乎與此同時,正舉著雙筒再仔細看看這家伙的自己也意識到了不對,趕緊奔向心愛的Kowa 773(此處插播硬廣一枚:Kowa,望遠鏡世界里的Toyota,實乃居家旅行、賞鳥觀星,必備良品)。周圍的人也開始手忙腳亂地操作各種器材,一派中了大獎的歡快氣氛。
負責任地說,這么遠看上去,像不像頭牦牛?Anyway,咱現在也是野外見過熊科動物的人啦
應該是距離太遠之故,那頭棕熊不緊不慢地在眾人的視線中穿過河谷向著一側的山坡上走去,似乎完全沒有受到我們的任何影響。我們也在望遠鏡里目送著它爬上山坡,在一個地方來回反復地嗅聞著什么,直到最后消失在山坡之后。大家還意猶未盡,棕熊消失的方向也恰好是我們的目的地所在。于是,一幫人又上車就位,繼續前行。
拐過一道小山梁,沒想到那頭棕熊霍然就坐在對面的山坡上朝這邊張望。也許是越野車發出的聲響,激起了它的好奇?這可比剛才離得近多了(300米以內吧),各位新老法師紛紛跳下車又是一通創作。強悍如棕熊,卻還是架不住三臺車,十來個人的陣勢。很快,它就轉身向坡上跑去,翻過山梁之后,徹底看不見了。
棕熊Ursus arctos pruinosus亞種,青藏高原上的特有亞種;和棕熊的其他亞種相比,據說因為pruinosus亞種的臉部顯得較長,因而得到了“馬熊”這個稱呼,又因為分布于青藏高原,常被稱作“藏馬熊”;該亞種在頸部常常具有淺色的領斑,跟深色的體毛形成鮮明的反差,老年的個體往往整體的毛色都會變淡;此外,本亞種爪多為黃白色,跟深色的四肢對比鮮明。據上個世紀90年代末期的種群估計,該亞種的數量僅約4710~ 5972只。“藏馬熊”上山的視頻參見:今日份的頂十雞
褐頭朱雀,你在哪里?
邂逅完棕熊之后,隊伍繼續前進。在荒野里跋涉了近兩個小時之后,終于抵達了傳說中褐頭朱雀的生活環境,此地的海拔已經在5000米上下了。倒還覺得呼吸比較順暢,高反的跡象也不明顯,就是感覺止不住的寒意??諘绲纳焦壤?,乍看上去鮮少有其他生命的痕跡,只有偶爾起起落落的鳥兒才會打破長久的冷寂。
褐頭朱雀的典型生境
大概是在棕熊身上耗完了當天全部的好運氣(晚上才知道原來這一行的所有人都沒見過棕熊,全體加來福兒 lifer),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慢慢變成了一種煎熬。跟在最后的第三臺車車胎被從側面完全扎破,整條胎報廢,一車人在海拔4600米的地方掙扎了三個來小時,才換好了輪胎。隨著氣溫的升高,原本凍結的土地也開始漸漸融化,人站在一個地方稍微久些,腳下就全是泥漿,隱約中還有種下陷的感覺。氣溫的影響還不止于此,本來還在周圍比較活躍的藏雀(Carpodacus roborowskii)、高山嶺雀(Leucosticte brandti)和角百靈(Eremophila alpestris)也銷聲匿跡了。這些習慣于生活在高寒缺氧的家伙們,仿佛并不喜歡升高了的氣溫和燦爛的陽光,找地方躲陰涼去了。而穿得里三層外三層的我們,相比之下真心是弱爆了。
冰雪融化為潺潺的水流,這些看似微小的水流匯聚到下方的河道,一點一滴最終形成了流過山谷的野牛溝河,野牛溝河最后又進入格爾木河,成為滋養這個青海第二大城市的生命源泉。青藏高原,亞洲的“水塔”
這一天直到中午,都沒有正經吃什么東西,但是奇怪倒也不覺得餓。就是在日頭下百無聊賴地走著望著,特別地無精打采。見到棕熊打過的雞血耗盡之后,整個人感覺都開始有些恍惚了。今天,肯定是看不到褐頭朱雀了。明天還要回到這里來嗎?或許每個人心里都回蕩著這樣的疑問。往回開車的路上,大家再沒有了之前的說說笑笑,好像都懷揣著不便與他人分享的心事。頭車的老司機也頻頻帶錯路,無聲地表露著內心的煩躁與失落。
褐頭朱雀,就要這樣錯過了么?
六月三日
休整了一夜過后,又披星戴月地出發了。這個早晨行進得格外順利,我們居然比預期提前了一個小時就抵達目的地。策略上也有所改變,不能再像昨天一樣四處亂跑了。大家根據體力分配活動的區域,呈散兵線一字排開好增加搜索的面積和效率,互相之間也盡量以對講機保持聯絡。盡管做好了準備,但恐怕沒人會想到接下來會如此順利。
簡單吃過點兒東西后,開始行動。印象里并沒有過太久,對講機里就傳來同伴激動的喊話:“褐頭!褐頭!褐頭!褐頭!”。平時給人感覺相當穩重的一位老司機,此時卻顯得有那么點兒語無倫次的意思了。而這并不熟悉的腔調,也在最開始誤導了我,一邊轉頭看向了走在最高位置的面哥(其實我跟他的對講機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上...),一邊在對講里請求同伴給出具體的方位。
經過最開始的一小陣混亂,大家沒花太久便搞清了方位,開始“很快”地向目標靠攏。海拔5000米的地方,真是有些難為那些扛著長槍短炮的隊友了。所有人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趕上,生怕會錯過。印象最深的是甜姐扛著800mm的大炮趕過來之后,激動得都對不上焦,找不到拍攝的目標。我幫著她按了幾張,順帶也成為了寫過看過拍過褐頭朱雀的人了。
褐頭朱雀雄鳥,眾里尋它千百度啊,真是不容易,©唐軍
這個上午接下來的時光就非常輕松寫意啦。除了沒拍到滿意照片的兩位年輕“法師”還賊心不死地要跟著再找褐頭朱雀比劃比劃,其他人都很放松地開始聊天和刪照片了。而對我來說,嗯,可能再沒有比這更恰到好處的生日禮物了吧。
早上還凍著的土地,踩上去紋絲不動也絲毫留不下腳印,但當它化開之后就大不一樣了,根據海拔推測,我覺得這是巖羊的腳印,5000米的海拔可能已算是自己的極限了,但對這些常年生活于此的動物來說,不過就是在自家后院的閑庭信步罷了
最后,所有人都回到車邊上,趁著地面還沒解凍,我們決定見好就收,慢慢往回走了。在駛出山谷的路上,又見到了一群西藏盤羊,比昨天的那群近了不少。于是,我們駕車往那個山腳下靠近了些,再加上單筒相機開始新的一輪創作。
成年雄性的西藏盤羊,雄性脖頸及胸前的白色“圍脖”是該種的識別特征;這張不是拍攝于野牛溝,這次在野牛溝里也沒有見到這樣雄壯的大公羊;盤羊類是世界上體型最大的羊,成年雄性西藏盤羊體重95-180kg,最重的有超過300kg的記錄;帕米爾高原的帕米爾盤羊(Ovis polii,也叫馬可波羅盤羊)則是盤羊當中體型最大的一種
還是因為距離夠遠,山坡上的盤羊們也并沒有太在意山下的這群人,或站或臥繼續著它們的生活。這時,一旁的面哥說道:“咦,這兒還趴著一只赤狐”。這么陡的山坡,看上去并不是很像會有赤狐的樣子,而且最關鍵的是他說的“赤狐”在哪里啊?很快,他就用單筒對上了那只“赤狐”,大家開始排隊觀看。輪到自己的時候,往單筒里瞄了一眼,一張有著黑鼻頭典型的貓臉出現在視野當中。這個...
正在此時,似乎是為了打消大家的疑慮,那只“赤狐”從藏身之處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猞猁!哈哈哈哈哈,因故沒能趕上行程前半段,錯過了猞猁的郁悶頓時一掃而空。然后,我們就一起目送著它或走或停,慢悠悠地翻上了山梁,在一塊大石頭上標記之后(發現一個裝紅外相機的好地方),消失于天際。
風大手抖,大家將就看吧
開上公路之前,我們還找到了一匹狼。根據分子生物學研究的證據,有觀點認為應將青藏高原上的種群提升為獨立種——“喜馬拉雅狼”,Himalayan wolf。2019年5月,世界犬科專家組在葡萄牙開會討論了該分類建議,最后得出一個結論,認為由于現有證據之間存在沖突,暫時不接受獨立“喜馬拉雅狼”的建議,并將生活在高原上的亞種暫定為Canis lupus chanco。高原上的狼究竟是不是一個有效的獨立種,還有待于進一步的深入研究。
這趟我們一共進了三次野牛溝,除了白唇鹿和巖羊之外,另外五種有蹄類都見到了。還有棕熊、猞猁和狼,大鵟和獵隼也有記錄。哈里斯曾在他的書中寫道:“過去的野牛溝,之所以能維持其獨特的動物群落,正是因為其自然生產力相對其他草原較高、生境多樣、人類干擾少這三種因素同時存在的緣故”。如今,三種因素的前兩個似乎依然成立,人類的干擾在目力所及之處,好像倒也還好。藏羚的回歸,大中型食肉動物的存在,應該算是這里依然保留著野性的證明。
溝內時不時能見到施工的跡象,也許是地質公園正在打造的部分吧。不知為什么,我只是強烈地感到這樣一條依然有著七種有蹄類、有著棕熊、猞猁、狼為代表的食肉類,充滿著野性與生機的荒野,留給各位訪客的印象,不該也不能只是“無極龍鳳宮”和“西王母瑤池”啊。
下一個十三年,這里又會變成什么樣呢?
山坡上的野牦牛群,盡管周圍已經有雪完全化開了的地方,但它們似乎并不介意呆在冰雪之中
十三年前第一次進溝,貌似就在這個土崖上見到的獵隼
黑湖,或者更時髦的名字,“西王母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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